韩舒怡喜欢放暑假。
暑假意味着可以喘口气儿,暂时不用扮演“懂事的姐姐,”享受同龄人应有的快乐,远离家人和医院。
她没有直接前往沙巴,而是先飞去新加坡找乔颖玩。
高一结束后,乔颖办了退学手续,随父母移民新加坡,从此在当地上学。
这种变动在国际学校很常见。学生们来来往往。
出国前一晚,韩舒怡的父母又吵架了。
宋朝琴以前是滨城大学外语系助教,才华横溢。
生下韩舒晴后,她辞去工作,选择在家全职照顾小女儿。
照顾先天性心脏病病人很辛苦,韩舒怡亲眼目睹母亲从一名飒爽干练的职业女性,逐渐变成满面愁容的中年妇女,任凭时光在她的脸上刻下道道皱纹。
饭桌上,宋朝琴语重心长。
“新加坡的优势不仅仅是旅游,更在于其医疗水平。舒怡,你一定要用功读书,争取考上医科大学,拯救更多你妹妹这样的病人……”
这话她已经说了过无数遍。
韩舒怡默默听着,饭菜吃在嘴里几乎没有味道,像嚼蜡一样。
父亲韩沐阳放下筷子:“她这么小,还没到决定职业方向的时候!你少说两句,让舒怡好好放松一下吧。”
“舒晴的病随时都会恶化,你叫我怎么放松?!”宋朝琴冷哼了声,“你们男人多轻松,钱打账上就行了,其他的什么心都不操。舒晴住院是我昼夜不分地照顾,你呢?要么出差在外,要么吃喝应酬。”
“我也是为这个家而努力奋斗啊!说得好像只有你爱孩子似的!”
宋朝琴的手重重拍在桌上。
“韩沐阳你是爱孩子,可你有多爱我呢?!这些年你把我当佣人使唤,每天回家坐下来就要吃饭,喝醉了就呼呼大睡,家务活从来不干……我发根全白了,两个月就得染一次你知道吗?你连一句关心体恤的话都没有!”
“你又开始歇斯底里了,朝琴!”
“因为我压力大,因为我不快乐!早知道还不如不结这个婚!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们爷仨儿,我才不会放弃教书的工作……说不定现在都成为教授了!”
韩舒怡感到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,大声喊你们别吵了!
韩沐阳深深吸气,情绪平复了些,让韩舒怡在国外注意安全。
“爸你放心,新加坡和马来西亚都有我同学在,我不会自己乱转。”
宋朝琴斜睨她:“不会又是那个童汐焰吧?”
“……”
沉默半晌,韩舒怡僵硬地点头。
“你很喜欢他?”
“……”
“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?”
韩舒怡垂下眼帘。
宋朝琴又看向韩沐阳,眉头紧拧。
男人徐徐说:“汐焰很优秀。我尊重女儿的想法。”
“韩沐阳你神经病吧?自己对前女友念念不忘也就算了,还拖舒怡下水!那孩子再可怜也是童家作孽,关你屁事?凭什么把我女儿倒贴给他?你贱不贱啊!”
“妈,你别误会。”韩舒怡抢在父亲之前解释,“爸从没干涉过我这方面的事。我只是……单纯被童汐焰吸引罢了。”
宋朝琴步步紧逼:“那孩子每次来咱家做客,你都高兴得跟过节似的。我看你是巴不得认他当儿子吧!”
韩沐阳一言不发地喝汤。
没反驳。
宋朝琴顿时没了刚才的精气神,耷拉着肩膀,干巴巴地笑两声:“韩沐阳,你和我,只是搭伙过日子。”
“你爱的人,是简素年。”
“简素年走了,你还放不下她儿子,还安排我女儿和他同校。”
“你活得像个笑话。”
韩沐阳盯着她,面无表情。
韩舒怡感到有点呼吸困难,动了动嘴,想说点什么,却又被沉默压制。
隐约想起父亲某次酒醉,语无伦次地对她说:舒怡啊,你以后一定和自己爱的人结婚。
宋朝琴脸色苍白,嘴唇微微颤抖,眼角泪光不自觉地闪现,透着深深的无奈、伤感和愤怒。
那是没有爱情、被家庭与责任感所禁锢的女人的愤怒。
“韩沐阳你给我听清楚——如果童汐焰将来对舒怡好,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。童氏家大业大,我女儿嫁他不亏!但他若是负了我女儿,这笔账,我一定要算!”
*
七月的新加坡,到处鲜花盛开,林木葱茏,绿得让人心醉。
乔颖家在乌节路购置了一套顶层豪华公寓。
女孩们白天在商场里游荡,晚上则搬凳子坐在宽敞的阳台上,一边吃红豆冰一边追剧。
韩舒怡每天化妆,穿可爱的百褶裙,手机里很快多了几十张自拍。
她不发朋友圈,只给乔颖看。
乔颖说:“班长带妆好惊艳!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。”
韩舒怡不好意思地笑。
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,空气中都飘散着自由的味道。
新加坡很好,唯一的缺点就是童汐焰不在。
她不想显得过于刻意和急迫,才故意绕这么一圈,然后“顺便”去沙巴找他玩。
朋友圈刷到他分享的风景照。海滩,日落,椰子树……令韩舒怡浮想联翩。
萧凯源在他下面留言:为什么你们都玩得这么嗨,我却被我爸扣在国内参加什么鬼医疗峰会?!
童汐焰贱兮兮地回复:恶有恶报,善有善报。
萧凯源回敬他一连串呕吐表情包。
韩舒怡不禁笑出声来,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飞机落地。
夏日总是美好的,涌动着青春期的自在、热烈与莽撞。
沙巴的酒店被蔚蓝大海环抱,阳光普照。
大厅里,童汐焰穿着宽松简约的灰t,黑发在脑后扎成小辫,张扬不羁,又潮又帅,站在一群痴肥的欧美老头老太之中,显得鹤立鸡群。
韩舒怡和乔颖在前台办理入住,他很绅士地帮两人提行李。